新竹市公害防治協會理事長鍾淑姬是新竹環境的守護神 ,30年來所有發生在新竹市的環境事件是無役不與。圖:陳權欣/攝
高雄氣爆造成嚴重災害,檢方追查禍首直指李長榮化工,這讓新竹市公害防治協會理事長鍾淑姬相當難過,想起1986年,他們帶著里民跟污染地方的李長榮化工抗爭450天,才將李長榮化工從新竹趕跑。鍾淑姬說,一家化工廠的經營,端看經營者的良心,李長榮化工廠從未對新竹被污染的新竹老百姓說抱歉,他們去到哪裡,哪裡就倒霉。
鍾淑姬回憶說,當年李長榮化工將工廠設置於新竹市的水源里,顧名思義這裡是新竹市的水源,新竹的自來水仰賴頭前溪,自來水公司從頭前溪汲取溪水或溪邊伏流井的水為自來水的原水,水源里舊名廿張犁是頭前溪南岸的米倉,居民世代務農,家家戶戶使用地下水,因為這裡的水沒有消毒水味,比自來水好,這是一個寧靜的都市邊陲的農村。
可是當李長榮化工改生產福馬林、二甲基胺等物品時,水源里的環境就變的非常惡劣了,空氣中瀰漫著刺激的魚腥味,地下水也有重重的化學物質味道,還有成天震耳欲聾的噪音,工廠進料、出貨的大卡車穿梭在田間小路,初進到這個地方,一定是一把鼻涕、一把眼淚的,漸漸習慣的人,呼吸系統的毛病一直好不了,小孩子罹患氣喘病越來越多,曬在屋外的衣服,收下來比洗前還髒,窗戶是在也不能打開了,甚至雨水和工廠的煙塵結合形成硫酸,屋瓦、水泥屋頂也有被侵蝕的現象。
鍾淑姬說,當年居民開始向工廠提出抗議,廠方卻以合法工廠的合法生產為理由拒絕跟居民協商,更不肯作任何補償。居民告到衛生局(當時還沒有環保局這個單位),檢驗結果總是「合於標準」,這更增高了工廠的氣焰,戒嚴時期是不允許示威、抗議的,但當時有一個名詞叫做「自力救濟」,居民們到工廠前靜坐,於是在媒體上、在法律上水源里的居民成了無理取鬧的「暴民」。
水源里的臭味不會只危害水源里而已,當季風吹來,這種臭味會飄進清華校園裡,也會飄進清華、交大教授宿舍區。教授們不上書行政院長,當時共有300多位教授連署,政府當局對教授並沒有特別禮遇,工廠依然是合法工廠,產品仍然是有助經濟發展的重要生產物資。
所以清華有一位教授上課帶防毒面具,這個畫面當時不但見報,後來也被收錄進新竹市誌中,成為正史的一頁。
有一天,一位農夫在田裡鋤草,忽然田裡漫進一片白濁的水,赤腳的農夫不以為意,讓雙腳浸在水裡,沒幾天他的雙腳膝蓋以下開始潰爛,另一個農夫,鋤地時挖斷一條水管,發現那條水管從李長榮出來,穿過他的田地,直接進入頭前溪。 這下子終於抓到李長榮違法的證據了,頭前溪是水源、水質、水量保護區,其水質得檢驗標準非常嚴格,連普通家庭廢水都達不到標準,何況化工廠?所以李長榮被開罰單了,被限期改善了,但是他們不會被勒令停工,限期改善期間照樣生產,但因為是在改善期間所以不會被開罰單,不管居民怎樣抗議,教授怎樣交涉,工廠都照樣生產,後來被連日連罰30萬,工廠也面不改色,因為一天可以賺300萬的生意,罰30萬有什麼關係?
在多方無奈下,新竹市公害防治協會組成了,希望透過堅定而理性的方式,訴求反對工廠污染的立場,另一方面,水源里民在忍無可忍的情形下決定進行長期抗爭,協會可以運用團體的人脈影響力讓居民可以繼續自立救濟。
鍾淑姬說,那真是悲壯的一段日子!居民叫來混凝土車,在工廠大門前築一道矮牆,卡車不能進料、出貨。矮牆後搭起棚子,在棚子下埋鍋造飯,居民輪班在棚子下看守,白天是村子裡的老阿嬤,他們在棚子下帶孫子、作手工、聊天。晚上輪到村子裡的年輕人,夜裡就睡在棚子下,這樣的抗爭形式維持了450天,不論晴雨、過年、颱風,棚子裡總維持著2、3十人,要維持這樣的堅持是非常不容易的,政府單位會來強力關切、工廠會到法院控告,主張工廠的生產權,會動用關係來分化居民,會用金錢來賄賂居民。她還記得這些純樸的阿公、阿嬤被告進法院,嚇得全身發抖,連法官問什麼也聽不懂的慘狀。
李長榮最後決定走,鍾淑姬說,臨走前,居民還要求政府單位要追蹤、列管李長榮的廢水,要求務必將圍廠一年多以來囤積在工廠中的廢水按規定處理。工廠暗中運作變更地目,希望能再走前再撈一筆,這也被他們識破,居民揚言若地目變更為住商用地,一定會檢舉通過地目變更的官員,若將來有建商敢在李長榮廠址蓋房子,里民會集資在他們當年「棚子腳」買一塊兩坪大的地,建碑書名李長榮污染事件,並警告這片土地的污染史和危險性。
所以到現在15年了,李長榮化工拆走了所有的設備、廠房,但是這塊地仍然空在那裡,當然週遭的空氣、田裡的水都變好了,村子裡的水源國小最近還能養起螢火蟲,河溝裡又開始有成群的大肚魚和蝌蚪了。
鍾淑姬感慨地說,看看台灣其他地方的公害事件,常常有高額的賠償費、回饋金,例如林園石化工業區發生災變,賠償是每人8萬,當年中油為了要蓋五輕,一年回饋兩億給後勁的自救會。可是到今天那裡還是烏煙瘴氣的,所以水源里民是有智慧的,他們不要三萬兩萬的補償費,他們爭到了最珍貴的好環境與不受污染的家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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